《算命》
信或者不信,把命运交给别人的人们
“实话和你说了吧。我找她看过了,我们是没有结果的。” 瑛太把烟灭在了酒店洗手间大理石的地板上,他的目光在闪躲,闪躲中透出坚定,眼角上又浮现从出一种邪恶的神情。我没见过这样的他,所以那种眼神到底是哪种程度的邪恶我也无从而知,在我这里瑛太那个孩子一直是依赖我的,清澈无比,温顺得像一只猫一样的那种人,所以所谓的邪恶到底存在与否这一念之差也是无关紧要的,就连这件事情也是那个叫京子的女人那里得知的。
几个月前,京子在傍晚登门拜访我,说是瑛太的女友。我只好请她进来,由于是独居的关系,我并没有准备什么招待客人的水果或是花茶,就连想泡两杯速溶咖啡的时候都很困难找出第二个杯子。看我面露难色,京子谢绝了我煮的咖啡,一边漫不经心地抚弄着我的猫,一边认真地注视着客厅里摆放着的浅洋红色挂毯和铜铃。不得不说这块波斯手工挂毯是我住处室内装饰最得意的一处风景,那是我母亲早年顺着丝路采风时在伊斯坦布尔城郊的小市集看中的,为它,母亲花光了当天带去的所有钱。那是一张古董的,大概是20世纪初生产的波斯地毯,我却着实不忍心把这么美的东西踩在脚下,于是干脆系了绳子挂在了客厅的墙上。毯上的细密花纹是由简单的几何图案构成的,由四角反复重叠向中心聚拢。就连两侧的流苏也是极好的,可能因为上了年纪,上端的流苏有一处严重脱落的被我挂上了铜铃遮盖,原本是白色的流苏呈了浅卡其色,却丝毫不影响它本身的韵味。它的颜色不鲜明,但足以吸引住任何访客的目光,不论是瑛太还是京子。往往舒适不鲜明的颜色反倒比浓烈的那种更耐人寻味,是禁得起推敲的那类型事物。也许在观赏或是在选购时,虽说我们的眼球会最先捕捉到夸张或者妖艳的色彩,但我们又会有意去躲避它,因为再看到那种色彩时,理智一边的头脑会反复提醒自己类似于“鲜艳的蘑菇往往有剧毒” 那样的道理,从而让我们更倾向于去怀抱温和舒适的事物。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找你问问我和瑛太的事。”京子看向我,眼里满是不安与忧虑交杂着的的神情。我低下头,思索着怎样去向面前的这个女人说明我的占卜,以及瑛太和我之间的关系。很显然,她的到来不是为了知道任何有关于她未来或是命运的预测,而是在怪罪我同瑛太说的话对于他们感情的影响,甚至可能在怀疑我插足了他们之间的爱情,再或者是试图寻求我的帮助?她该知道的,占卜师无法改变任何人的命运,在这里我可以讲出她想听的或者是不想听的任何话,既然来了她都会十分轻易地去相信我,所以我又该如何同她讲话呢?
“我会付你钱的,请开始吧。”京子并没有因为我的沉默而打消找我占卜的念头。眼前这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妖媚的红唇倒映在桌子上摆放的透明水烟壶底端,灼热的有如铁盘上的碳,热情得像是艺妓的爱恋一般,难以抗拒又令人生畏。我打开风扇,拿起烟嘴向肺里吸上一大口,再缓慢慢地吐出来。看着水烟的蒸汽漫到挂毯旁边,又被风扇吹散,伴着铜铃叮叮当当得响,而葡萄薄荷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房间里。我深深清楚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为京子占卜,因为我知道她将要问我的问题逃不出“如何与瑛太重归于好”或是“该怎么做才能让瑛太重新喜欢上她”等等。 而我对于瑛太那样可爱的孩子,我是不愿把他推到任何人手中的,其实就算我做了,瑛太也不会走 。这样一来,我也许可以告诉她,如果同时为京子和瑛太二人占卜就等同于在打破过去,现在,未来之间的巧妙平衡,改变周遭命运这样的事我是不会做的,这也是占卜师最大的禁忌之类的不痛不痒的话再加上抱歉。我还是一言不发,静静地吞云吐雾,直到顶端的碳块全部熄灭。于是,我起身去换碳。
“所以这是你的手段,没错吧?”京子冷笑着又把目光移到了我的挂毯上来,挂毯的轻薄洋红色对抗着妖艳的京都红,在她朱唇白齿之间跳动。
“你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我感到很抱歉。”我把碳块放入火炉里。
后来我变成了伊索寓言里那个在巴黎算命的女人,每当人们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例如有谁丢了一块破布,丈夫是否在外有了情人,性格懦弱的丈夫怕老婆,性格刁钻的婆婆,歇斯底里的妻子等等,大家都争先恐后想听听她的意见。也许算命女人的本事就在于花言巧语,嘴里振振有词,大胆地揣摩试探着对方的心意,加上几次偶然的巧合,各种招数总有起作用的。人们不惜一掷千金地往算命的女人那里跑,为的是想听听自己想听的话。算命女人迎合着他们,换来财宝,我对瑛太也一样。